今年2月底的时候工作手机打进一个电话,说想过来做个HIV检测,已经在“查呗”上预约过了,我说可以,就跟他定了时间。当时我也没多想,以为是那种“恐艾”的人想来做排查的,那时候刚过完年大概一个月,正是“恐艾”人群做排查的高峰期,每天都好几个人来做排查。
到了约定的那天下午,他在办公室门口拨通了我的手机号,说他已经在外面等了,我叫他直接进办公室。是一个身材瘦削且腼腆的小伙子,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裤和夹克,头上戴着顶黑色鸭舌帽,低着头说:“医生我想做检测”。我微笑着看着他,他不敢正视我,他皮肤白皙声音偏中性,面部微表情和肢体语言透露出紧张和不安。职业的直觉告诉我,他不是一个“恐艾者”,我登记了他的个人信息(他是我们单位附近一个大专院校的学生,22岁),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有过高危行为,他只是微微点头,没有说任何话。
然后我就带着他去抽血,坐下后护士示意她脱掉夹克露出左手,我发现他伸出左臂后瞬间又收回去,最后把左臂藏在夹克里,伸出右手抽血,过程我看到他左臂有几块的环形红色斑点,虽然他很快就藏起来了,但我还是看出来可能是体癣。
抽完血后我叫他去候诊区坐着等我一会,然后马上把血送去检验科,叫检验科马上做HIV抗体筛查。20分钟后,检验科告诉我是阳性并给我看了检测板上的两条红杠,能预料到但又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,我赶紧回到候诊区把这小伙带进咨询室,开始做初筛阳性告知。
“你自己也做过试纸自测吗?”
“昨天做过两次,网上买的试纸。”
“是两条杠吗?”
“对,所以我就在查呗上预约了,想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。”
“刚才我们做的筛查也是两条杠。”
终于他控制不住自己了,低声抽泣起来,我连忙递给他两张抽纸,大概15秒后他抽泣地问道:“医生我是不是快死了?”
“别多想,哪有那么容易,现在你只是初筛阳性,还需要抽一管血送去CDC复核是不是真的HIV感染。”虽然他基本确定是HIV感染,而且按我的经验他的情况很不妙,我接着问:“你是0吗?什么时候有过高危行为的?”
“对,医生,我是读高中的时候发现自己GAY,高考结束后就有过那方面的行为,我完全不知道做那些事会感染HIV的,这两年也有过两三个伴侣,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感染上的。”说完再次崩溃的哭起来。
“可以理解,但这不是你的错,如果真的感染了HIV,你需要勇敢的去面对,这个病经过治疗是基本不影响正常生活和寿命的,但你不能把这个病传染给别人。”这几年经手的确诊HIV也有五六十人了,但还是头一次有男的在我面前哭得那么厉害,感觉挺痛心。
我交代好一些要走的流程后,再次带着他去抽血,这次我让护士抽了两管血,没错,职业直觉让我有点怀疑他免疫系统已经严重受损,我想跟他查个CD4,抽完血后我再安慰了他一会,他的心情也有所平复,临走前送给他几个N95口罩,交代他最近流感高发,出门要戴N95口罩,避免去人多的地方,最近流感高发我担心一个流感就能要了他的命,最后叮嘱他这两天要接电话,我随时会打给他。
两天后,确诊报告下来了,确实是HIV感染,CD4只有18,我打电话给他叫他来确诊报告,并叮医院住院治疗。才那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,确认令人惋惜。
3月29日下午,我再次接到他的电话,说他住院一个月,现在刚出院了,他很高兴还能活下去,他很谢谢我。我松了一口气,叮嘱他后续治疗和随访的问题,顿时觉得,这年头谁都说自己不容易,但我感觉,在生死面前其它的都是小事。